当穿过最后一片灌木林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莎娜从那之后除了询问饥饿或者是否要饮水之外几乎一言不发。她不像是对自己生气，卢卡能感觉出来，女战士很冷静，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那一定是关于哈卡尔的。那家伙头戴骨质面罩，一身褐色肌肉，腰间金属长剑闪闪，联想到他只能让他发颤。
“前方就是我们的村子。”走到草地的尽头，视界变得开阔起来，蔚蓝的海平线连接着天边，而一座高山挡住中心的视野。和卡述的神殿同样风格的石头建筑出现在山腰，漫长又陡峭的细长小道被巨岩包围，延伸至山顶。注意到卢卡的视线，莎娜开口，“喏，那就是哈卡尔居住的地方，但是此刻他在村口等你。”
他就知道哈卡尔已经详知他身为使徒之事，放眼望去，村子并非是神殿那样的石头建筑，大多只是用木头和茅草盖成的小屋，木屋在卢卡的眼下分成三个聚落，沿着两条大道显放射状地铺开，这点要比黑民的村庄大上好几圈。而且黑民的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老弱病残，毕竟远远望去，就连村庄的孩子们都在舞刀弄枪，他们在卢卡迈出森林的第一刻就把自己的视线投了过来，实在是洞察力惊人。莎娜在森林和他提过，那分别是游隼，黑豹以及灰鲨部族，而莎娜正是游隼部族的战士长，有掌管100名战士和100名童军的权力。
另外一名是那个虔诚的壮汉喀尤斯，他控制灰鲨部族。而那天卢卡所见的被长老杀死的亚利戈，他本有资格继承死去的父亲成为黑豹部族的战士长，然而现在，这份权力已经由他的兄弟来代替了。
卢卡结束脑中的回忆，将精神集中在眼前走向自己的战士们，他们就像是一场泥石的洪流，冲击自己面前所有的阻碍。
所幸哈卡尔看来还注重礼节，他的掌心收拢，并没有放在那柄斩杀同胞的钢剑上，喀尤斯跟着他们的长老，带着一帮童军，尽管这些孩子年龄不过145岁上下，但也早已身体结实健壮，卢卡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欺负他们中任何一个。
以山上的宫殿为背景，长老哈卡尔抬起他结实的臂膀，“停下，此人是卡述的使徒。”他淡然宣告，声音虽不大却浑厚有力，传遍前后，“他是来带我们统一黑民的。”
“他在说什么？他怎么知道我是卡述的使徒，这事不是你在监视我的时候才发现的么。”面对卢卡的提问，莎娜不说话，随着她的一声口哨，一只隼鸟落在女性的肩膀上，莎娜轻轻抚摸着那只隼鸟的羽毛，卢卡明白原来是它通风报信。
这时他才意识到对方比自己计划得要周全的多。哈卡尔不像帕斯那样怀疑自己的身份亦或者找了某个铁匠把自己敲晕，他们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手段。这是影民的全员了么？不，他没见到几个女人和老人，除了莎娜的队伍里有几个女战士。
“神使啊，指引我们的道路吧。”长老说道，骨质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这个男人一定不相信神，就像是帕斯一样。说着的同时他微微低头，随后那些影民也跟着低下头颅，600人左右居然是这样震撼的场景，过去的卢卡实在难以想象。
“过来吧，神使。”莎娜换上了一张扑克脸，“欢迎来到我们真正天空民的居住地。”伸出手引导着卢卡向前。
夜晚的风是平静的，应该是被大山所遮蔽，亦或者因为临近早夏空气早已回暖。灰色的皮毛覆在卢卡的膝盖上，象征着他身为客人的尊贵。在刚才仰望山顶的那座神殿里，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正在进行。
圣殿周围被希腊风石柱所支撑，前方通透，山风吹入然后掀起守卫的裙摆。驻守在神殿两边的守卫拄着长枪，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女性。但是和莎娜不同的是，她们身上肌肉要小上一整圈，皮肤也较为白皙，容貌精致温婉，袒着一半酥胸，短裙则盖住另一半以及她们的大腿。
这是照顾卡述祭祀的圣处女们，她们负责那位祭祀的起居和祭事。只因卡述是嫉妒和专情之神，所以这些子民们擅自认为他喜欢的是干净纯洁的处女，当然哈卡尔和几个战士长并不这么认为，但是传统就是传统，往往即使是最高的权力也无法改变悠久时光对人们的影响。
“过来吧，神使。”莎娜换上了一张扑克脸，“欢迎来到我们真正天空民的居住地。”伸出手引导着卢卡向前。
“欢迎你，朋友。”哈卡尔摘下了他的骨质头盔，露出一张和善沧桑的脸庞，山风拂过他黑色的长发吹打在脸上，哈卡尔看上去很注重自己的整洁，这让卢卡在一瞬觉得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慈祥爷爷罢了。
“谢谢您的款待，哈卡尔长老。”卢卡说着的同时坐着，双手合十向他行礼。
“你很有礼貌，朋友。而且这礼节，让我想起自己的爷爷。”他语气安静沉稳，但又流露出一股忧伤。
天空民是黑发黑眼，数百年前被卡述带来这片土地，东方人作出双手合十是什么意思，卢卡和哈卡尔心照不宣，也许他是知道自己来自于异世界，卢卡想道，毕竟只过了几百年而并非成千上万年，还未到沧海桑田，山脉隆起，溪流干涸的悠久时光。
“您也是，长老。”
“我们不需要繁文缛节，使者大人。我们可以一边用餐一边讨论将来的事。”说完哈卡尔一拍手，圣处女们便将准备好的菜品依次端上。
先上的是一份蘑菇浓汤和一盘喷香的烤肉，两者都冒着团团热气，稍微冷了一下之后她们又送上各式各样的水果拼盘以及一整只烤猪。
随后侍女们再拿来亮晶晶的水晶杯子，按照座位次序为他们注上绿莹莹的果实酒。
卢卡坐在长桌的正中央，旁边依次是哈卡尔，喀尤斯，右侧则是莎娜和已死之人亚利戈的兄弟斯通，边上坐着一位纤细肤白的美丽少女，莎娜在卢卡登上饭桌之时有介绍过，她是卡述的女祭司芙蕾，负责听闻卡述神谕。可卢卡还记得清楚，影民已经快50年没有听到过神谕了，这事应该只有桌上的几人知道，卢卡想道，这个村庄完全是哈卡尔一人独权，即使是战士长候补他也能轻易杀死。
“不错的肉。”卢卡动用小刀和木签挑起食物，这就是他们的餐具，看来筷子已经失传了。直到卢卡吞下第一块肉之后其他人才开始动自己的食物，他们的礼仪真的不错，卢卡再次想道。
“这是鹰肉和狼肉的混合。”女祭司芙蕾说道，“希望您能够喜欢，我们不耕，但是种些果树，养些家畜……也常常狩猎。”
看起来也是，他们和影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你们不出去吗？”
“去哪？”芙蕾问道。
“不，这是我们的家乡。我们不像黑民那样和外界人沟通，外面的人污秽不堪，会让我等纯洁的子民沾上晦气，当然除了一件事之外……。”哈卡尔长老抢在女祭司之前回答了他。
“什么事？”
“杀人的事。”他望向喀尤斯，这个大汉点了点头，但是此刻他只想喝酒，卢卡决定稍后再问。
“这样，我也这么认为。来，我们敬卡述神吧。”卢卡端起杯子，众人也随之一起。
“敬卡述大人。”“为了卡述大人。”“为了挚爱的荣光。”“敬大人！”“嗯！”
他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敬了酒，这种方式也和自己过去的餐桌礼仪很像，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夜晚，卢卡问着影民的生活情况，也询问了外面的事情，这是个陷阱问题，没想到除了芙蕾以外的人都有出去过。
“战士长不仅仅掌管村里的战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去海上攻击过往的海盗，拿取战利品。”灰鲨部族的喀尤斯老实说道。
“只是攻击海盗？”卢卡问。
“没错。”长老回答他，“我刚才已经回答我们不离开村庄，虽然我的战士以一当十，依然寡不敌众，我有自知之明，不去惹麻烦就是最好的防御。”
“我也是这么认为，来，敬睿智的长老。”卢卡再次举杯，这次哈卡尔只是挥挥手谢绝，他的脸上浮出笑意，“卢卡大人，酒随时可以喝，然而我们今晚还有战略要议。”
“战略……”卢卡咽了一口唾沫，选择着自己的语言，他犹豫再三，才开口，“长老，您的战略是统一黑民？”
“自然。”他肯定道，“我们是纯洁的民族，鲁斯塔尔全境各民族一直争斗不休，灰京人与巨盾家族斯托恩。卡里赫斯提亚人以及不服从他们统治的罗恩人与赫尔特人，您要知道，尤戈王子已死，很快就要掀起一场新的风暴，就连卡述大人也感受到了这种危机而让您来警告我们，黑之民们居然还想和外人来往，是想将战火引入我等圣地。”
恐怕以暗秋岛的大小，还不至于让贵族们如此大动干戈，卢卡想道，金丝雀说过鲁斯塔尔国王不让暗秋的天空民们称臣源于他们对于嫉妒之神的畏惧和对神秘事物的尊重，但现在二王子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神经质的想法，毕竟以后的国王不是尤戈也不是先王安达尔，而是瑞布里克•索罗德兰。我应该多问问金丝雀关于他的事情，可惜现在哈卡尔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走我才对，卢卡暗忖的同时抬起头面对长老，他的眼中能看出两种感情，就像是那位卡述神一样，一面炽热如火，一面又冷若冰霜，淡淡的哀伤透过瞳仁直袭卢卡的内心，卢卡只感到面前坐的是个可怜人。
“我同意您的话。”卢卡的话让他喜出望外，“您是个睿智的人，不像帕斯长老那样，上来就质疑我的身份。”
“哈哈，那并非是恶意，朋友。帕斯是我的老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从小就聪明伶俐，但也仅限于此。聪明的人总喜欢猜忌，就像是麻雀无时无刻不喜欢望向八方，想将天下都尽收眼底，但自己却没有那样的器量。他很老，当然我也是，但是他变得更易猜疑，尽管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我知道您是神使，是因为卡述神展现了这样的迹象，我有芙蕾和三名得力助手……”说着他喝了一杯酒，“您听说过尤斯和它的两只雄鹰么。”
“长老，在神殿谈论其他神祇……”芙蕾的话被他抬手中断。
“无妨，我们的大人岂会连一句形容也要降下灾祸么。”
明明是“嫉妒”之神呢，卢卡心想。
“您继续说。”使徒回应他。
“你们就像是我的雄鹰，我们一起就可以让天空民们回归原本的纯粹，我们只想要和平与安稳，我想您也能够理解，作为黑发黑眼的同胞，我们共享这份安稳，届时您可在这里娶最美丽的女人为妻生子，一生无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大到已经能让众人忽略呼呼作响的凛风，他完全饮尽杯中之酒还要再让圣处女再满上。
如果不是用这样的语气说出，倒是挺符合卢卡的愿望，毕竟他只是个被冠上神使之名的普通人。
作为诚意，卢卡最后也饮完果酒。
“长老，我尊敬您的想法，可是……您不会想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同胞们动手吧，这是卡述大人不想看到的，我们皆为他的子孙，那样必定会降下神罚，您还记得50年前的林间战争么。”
听到这里，哈卡尔一颤，然后坐回了位置上，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
“那么神使大人又觉得怎么做才好呢。”
“我能够写一封信寄到黑民之村吗，我要是消失了他们会以为我是骗子，我在那里也是‘神使’，不如让我说几句话让他们安下心来，改日决定共同商谈解决此事吧。”
哈卡尔听完冷笑了一声，“哼，您知道50年是多久么，那是能让兄弟反目，父子相残的漫长时光。”他说完便离席，背对大家丢下一句话来，“寄的话，请让我过目具体内容，神使大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三名战士长也同时离席，期间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尤其是莎娜，连看都不看卢卡一眼，简直像是一个陌生人。
哈卡尔走后，这里变成了卢卡和少女们独享的宴会，娇小的芙蕾上前说了句“抱歉，神使大人。这几天请您好好歇息，我们会照顾好您的。您可以自由行动在村庄内，但是请不要去山顶的大殿。”
“这也是长老的意思？”卢卡问她。
芙蕾缓缓点头。
自己被一群美女软禁了，当然指使她们的是长老，看来战事一触即发。不过他说的没错，卢卡本来也不认为一张纸就能解决50年的仇恨。
不过那个家伙，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身为使徒的自己，卡述大人想做什么。
或许从一开始那个哈卡尔就不在乎神想要什么吧。
卢卡动着手中小刀，割下谁都没去动的烤全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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